古井无波。
气氛愈加古怪。
程千仞轻咳一声。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一场关于父子亲情的对话,真正的原主却死在东川,自己没有记忆,无处伤怀。
皇帝陛下捡起竹杖,慢慢起身:“我没再想杀你。天亮之后,我会宣布禅位。后天为你举行登基大典。”
“朕愿意接受一切结果,就当再与天命赌一场。”他伸手指去,“星辰光辉是遮不住的,就在那里,你看,大放光明的帝星!”
程千仞努力凝聚精神,半晌,不得不再次纠正对方:“我没有突破,看不见。”
皇帝陛下叹气:“你修行的目的,就是突破吗?”
“当然。”
“那这套剑法应该叫‘打江山、坐江山’!”
程千仞似有所悟,却摸不清楚那种感觉:“我不太明白。”
“这座摘星台,第一次你自己走上来,刚才我带你坐升降机上来,有没有不一样?”
“有一点。”
“攀一座险峰,遇见盛开的花树,飘飞的云霞,崩落的山石,萍水相逢的登山人。是这些让你变得不一样,而不是出现在山顶这个结果。”
程千仞怔了片刻,喃喃自语:“高峰当见,不当攀。”
“你说什么?”
“高峰当见不当攀!”
一刹那,被他挑灯夜读,蕴藏秋明真人无边智慧的札记重新清晰,一页页在脑海翻过。
不知过去多久,好像只是须臾,光线忽暗,一张狰狞泡发、獠牙外翻的面容贴近眼前——是他杀过的第一只水鬼。
然后是无数只水鬼,血口大张扑上前。程千仞心念稍动,剑光当空斩下!
剑尖落处,他看见了逐流。年幼、瘦弱的孩童,拉着他衣角微笑。
零散画面如决堤洪水。来到这个世界后,他爱过的人,杀过的人,所有遇到的人,以几乎超越时间的流速,飞速重现。
从东川到皇宫,去过多少地方,出过几次剑,以为早已遗忘的记忆,拂去尘埃后清晰无比。甚至有高高的宫墙,割裂天空的飞檐斗拱,童年生活的浮光掠影。
风从四面八方来,天地灵气奔涌,程千仞身后显出旋涡,衣袖狂舞,气息疯狂攀升!
最后他回到摘星台。
“喀!”
风声中一道细微至极的声音响起。像坚实冰层破开裂缝。
程千仞看着天空,感受澎湃真元在筋骨中涌动,身体仿佛变得轻盈如羽毛,下一刻就能随风飞上云霄。
一切突兀的停止。狂风渐歇,他鼓荡的衣袍慢慢落下。
“只差一点,可惜。十年之后再寻机缘吧。”皇帝陛下惋惜地点点竹杖,“我们该走了。”
程千仞怔在原地。似乎有些茫然。
老人这次没坐升降机,下了两阶台阶,回头催促道:“走罢。你的登基大典,要好好准备。”
“登基大典?”程千仞无意识地重复,依旧反应迟缓,“这是你为我安排的命运?”
皇帝陛下道:“这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程千仞摇头:“不对。”
老人脸上轻松的神情褪去,好像他说了什么可怕的话。
他目光锐利地注视着眼前人:“哪里不对?”
要答案,这就是答案。
所有的答案已经写好,只需要点头接受。
“你骗我。我不是帝星。”程千仞说道。
摘星台上,夜风骤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