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戏的时候你们不用总是看镜头,就路过就行,该咋样咋样,牵牛的牵牛,挖地的挖地,不用害怕,那就是个摄像机,不是老虎,不吃人。”
“我都说了,不吃人!你们盯着它干嘛呀!”
电影开拍后遇到的第一个大问题是关于电影所需要的群众演员。
毕竟这里不是某个分分钟就让人有时代穿越感的影视城,而是远离人世繁华的僻静山村,即使所有有台词的演员都是从别地招来用车运上山的,也不意味着电影中所有出镜的人都能如法炮制,在这个山村里找人充当背景板式群演是必然的,为此,在剧组入驻之前,村支书还为村里的人开过动员会。
当然,这种动员激发了很多人的热情,却并不能让他们一下子就变成合格的群众演员。
尤其是那四五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招人的时候她们冲在了第一线,一开拍就全变成了缩头缩脑的木头人儿。
负责演员问题的副导演王韦为了教她们演戏连自己最爱的葱烧羊排和酸豆芽都顾不上吃了。
几个女孩子在没有摄像机的时候还算得上是开朗大方,一旦灯开了,打光板摆上,摄像机开始运转,导演再喊一声开始,她们似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们就想象一下,今天村里突然有人送了一群羊来,每家每户都有,你们的表情是什么样的?给我一个你们会做出的表情好么?”
一群欣喜愉悦的山村少女。
“很好,开始拍摄!”
一群被吓懵了的呆鹅。
“擦!”
王韦花了四五天的时间都没有让这群姑娘们克服镜头恐惧症,一着急,唇角起了一溜的泡。
宫行书问起他的进度,他只能苦笑。
“见识太少的人沟通成本太高了,幸好她们能听懂我说话,一场戏我说了整整两天她们才弄明白……昨天那个村长看见她们拍戏的样子,说要不就把在镇上念书的、城里打工的小姑娘都叫回来,镇上念书的来演就要三头羊,城里打工的要是回来咱得额外付一天五十的工资,还得包路费。”
“不着急,慢慢来,就用现在这些人就行。”
咂咂嘴皮子,蹲在地上的宫行书拽着王韦让他也蹲下来一起磕地瓜干,村里老乡的炕头出品,绝对绿色无公害。
“你想想,咱们给这些群演开的条件是演了就有两头羊,对吧,你现在要是换了那群更贵的姑娘回来,现在这些姑娘怎么办?咱们平日里跟她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用着人家的房子拍戏,别的不说,你昨天还喝了人家煮的羊奶呢。”
昨天王韦为了教她们没吃上热饭,一个群演姑娘给他端了一大碗热羊奶。
王韦自己叹了一口气,宫行书说的他也不是没想到,只不过这种出乎预料的困难和繁琐让他有点儿沮丧。
“从今天开始你这样,找个摄像就一直端着机器跟着你们,跟她们说咱们全程都在拍,我估计适应了两天就好了。”
“成啊,试试吧。天天忙他们,我自己的戏还没找对呢。”
王副导演叹了一口气,比起教一群门外汉怎么在镜头里不要变成妖魔鬼怪,他显然更爱拍戏。
“老王,你得享受这个过程,是吧?你想想,你就让这些没什么见识的小姑娘,在我电影里,透出那么一股子鲜活气儿,这多牛逼啊!”
“小姑娘,鲜活气儿……呵呵。”王韦瞅了宫行书一眼,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根地瓜干,“咱们要在这拍小半年的戏呢,你也注意点儿剧组里的一些人别上山来憋久了就闭眼吃一些小野菜,要是真出了事儿,咱们能不能走出这山都悬。”
小野菜指的是什么,宫行书一听就明白了。
剧组里工作人员多年轻力壮的汉子,这个村子里的青壮年男人又多出去打工了,留下一些照看家里的媳妇儿还有一些对外面世界很好奇的年轻女孩子。
两边要是搓出火了,以这个村子的封闭程度,能瞬间变成一个炸弹把他们整个剧组都炸飞出去。
嘴角一整,一脸胡子茬的男人看着自己的老伙计:“剧组里工作人员都是用熟了的,也都知道我这边的规矩,我会好好给他们紧着弦儿,你那边来来往往的小演员也得给我盯紧了。”
“成啊,我这用不用给你立个军令状?”
宫行书锤了一下自己老兄弟的肩膀。
在不远处,池迟正在动作指导的帮助下练习着拍戏的时候要用到的打斗动作,藏青色的小棉袄、黑色的裤子,长长的辫子在头顶转成了一个发髻。
即使是这样土掉渣的衣服也没有彻底遮掩住女孩儿的好身段儿,刚刚王韦来之前,宫行书就是蹲在这一边嚼原生态地瓜干顺便赏着原生态美女,越看越舒心,眼睛都眯起来了,王韦乍一看他的时候都觉得有点像是一只在晒太阳的大猫。
现在正事儿聊得差不多了,宫行书又歪头去看池迟,看着看着他有想起了别的事情。
“杏儿学着做农活儿那里,池迟也得找人教,你看看你那几个小姑娘里面有没有能教她的,要胆子大,人活泼的。”
王副导演回头看了一本正经练动作的池迟一眼,就把这事儿当成了个正事记下了。
……
救(抢)回来的教书先生跑了。
去追先生的人救回来了一个被雪埋了的姑娘。
被救的姑娘送到教书先生屋里了。
姑娘长得好标致,一睁开眼睛就念出了教书先生写的字儿。
武头儿说姑娘是他没过门的媳妇儿。
武头儿说了,他没过门的媳妇儿以后能教寨子里的人识字儿了!
寨子里的人出于善良淳朴的本性和对卫从武的信任,并没有去深究这个从茫茫雪原中被捡回来的女人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成了他的未婚妻,上面那两种东西,假装失忆的川崎雅子当然没有。
对了,她现在叫杏儿。
这个仿佛孤悬于世外的村子让她感觉到了莫名的不安,可是外面是茫茫雪山和能夺人性命的低温,在弄清楚怎么去往自己的目的地之前,她只能跟着村子里的人装傻充愣。
一碗粗粮面条上面卧着几块萝卜、一块不知道什么肉,给杏儿端来这碗“病号饭”的女人特别自来熟地抬脚坐到了炕上。
“杏儿你这也快好了啊。”
“杏儿叫谁?”端着面碗的年轻女人发辫略有点散乱,带着一块冻伤痕迹的脸上写着茫然。
年长的女人把大粗针的针尖儿在自己的头皮上擦了一下,继续做着自己胸前笸箩里的那双草鞋,听见她的问题,女人笑得特别有乡土式的亲昵感:“杏儿是叫你啊。”
“哦。”
年轻女人低头吃了几口面,先喝汤,然后挑着碗里的萝卜吃了,接着……她的手突然顿了一下,夹起了那块肉,咬了一口。
“好香,杏儿你吃了么?”
“啊?哎哟,我说杏儿,你怎么用你自己的名儿叫我呢?”女人扶着腰笑了一会儿,格外慈爱地对年轻的女人说:“可怜的妹子,昨天不是告诉你了么?你叫杏儿啊,是逃家来咱们村里找你武哥的。”
年轻的女孩儿点点头继续吃面条,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女人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
“你说我是来找他的,那他人呢?”
“怎么了杏儿?昨天才看见我,今天又想我了?”
卫从武从屋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一只野兔。
面对这样一个很有气势的男人,被赋予了杏儿这个名字的年轻女人有些害怕地缩了一下肩膀。
“不、不想。”
卫从武的目光扫过杏儿手里的面汤碗,看见了碗里还没吃完的半块肉。
“你们这些识字的女人真是麻烦,想我就说想,你都能为了我从你家里跑出来了,怎么到了我跟前儿还跟我扭捏上了?哦,对了,杏儿你伤了脑袋,现在记不得我了。”
说到“不记得”,男人在那一瞬间的失落是那么的情真意切。
看在“杏儿”的眼中,让她的眼神有那么一点细微的波澜。
“你、你也别太难过。”
她出言安慰对方,果然看见了对方的眼睛突然就亮了。
“行了,你好好歇着,晚上让花嫂子给你把兔子炖了吃,再上点好药,你的脸也好得快。”
卫从武俯下腰,双手撑在炕沿儿上仔细端详着“杏儿”的脸庞。
“杏儿”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双目低垂,像是一朵不胜娇羞的小花。
“面吃完了就早些休息,我知道你大家小姐当惯了,吃饭穿衣都不用担心,要是无聊了,我叫几个小崽子来陪你玩儿。”
说着说着,男人的表情变得有些心不在焉。
“嗯。”
“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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