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认为输的人是朱洛。
朱洛此时的反应,说明在某种程度上他认可苏离的说法。
周独|夫三岁的时候,难道就能打败天下无敌手?天海娘娘刚进宫那时节,又能打得过谁?你在王破这么大的时候,打得过他吗?这就是苏离要对朱洛说的话。听上去有些强辞夺理,实际上很有道理,只不过这种道理要放在大陆最强大的这些人的领域里来明的。
陈长生懂了,有些神情茫然地想着,如果按照同年龄来比较,那自己……噢,还有徐有容,还有陈初见姑娘,岂不是最强大的?苏离不知道陈长生这时候的心理活动,不然一定会好生嘲笑他一番,他接着对朱洛说道:“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你退步的太厉害。”
朱洛不语,不悦,微雨落下,不敢接触他身上的大氅,避而飘走。
“当年你能一剑映月杀死第二魔将,现在的你又怎么可能是海笛的对手?曾经写诗杀人的潇洒男儿郎,如今已然垂垂老矣,全无锐气,这倒也罢了,偏生你这个人行事又毫不大气,连天海那个女人都比不上,数百年间不敢踏进京都一步,现如今竟想借势杀了可能威胁到自己位置的晚辈,啧啧,你可真够出息的。”
苏离继续说道:“为什么?你老了,已经快一千岁了,早就该死了。老而不死,是啥?是贼,是老贼。人啊,就和树一样,最茁壮的时候就该拼命地在春风里招摇,活的年头太久还拼死拼活地活着,身躯苍老变成腐木,直到最后被雷电劈成焦灰,这有什么意思?”
朱洛终于开口,望着他说道:“你说完了吗?”
苏离说道:“骂完了。”?
朱洛说道:“你说的有理。”
苏离剑眉微挑,来了些兴致,问道:“何如?”
朱洛说道:“这是你的第二剑。”
字字诛心,句句皆剑,苏离重伤难战,但剑心犹在,出言亦能伤人。
苏离静静看着他,确认这个老家伙果然有狂傲绝然的资格,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我接了你两剑,那么,现在也该我出剑了。”
说完这句话,朱洛的右手如龙破层云,来到腰间,握住了剑柄。
阴云重临,大雨重落,天光重暗,落叶重重而至,漫天飞舞于水珠之中。
朱洛抽出鞘中的剑。那剑并不明亮,看着也无甚出奇处。然而,笼罩浔阳城上空的阴云边缘,却忽然间变得明亮起来,似被镀了层银。那是光晕?云层后是什么?是太阳?不,那是本不应该出现在人类世界的魔族月亮。
那是朱洛的过往,最大的荣光。
很多年前,他在雪原里,看到那轮明月,吟了一首很美的诗,杀了一个很强的对手,就此成为大陆一代强者,有了月下独酌的称号。
终于,这位强者向浔阳城展示了从圣境界的真实景象。
隔着重重雨帘与万千湿叶,陈长生感知着那道磅礴庄严的光明力量,觉得身体越来越僵硬,甚至下意识里便想要避开。这就是从圣境界?原来这里的领域不是聚星境的星域的意思,一片光明笼罩所有,根本没有分野,那么该怎样进攻呢?他自幼通读道藏,要论起见识与学识,绝对不输于人,却看不懂阴云边缘的光线与那把剑带来的光明,因为神圣领域的运行规则已经超过了他的理解能力。
漆黑的暴雨,明亮的剑,仿佛要燃烧的铅云。
在这样壮观的大背景前,王破的身影显得更加渺小,似乎随时可能被吞噬。
“算了吧!”陈长生对着他喊道。
王破没有转身,说道:“我还想再试试,能有这种经验,不容易。”
暴雨冲洗着他的脸,无怖亦无喜,像声音一样,平静的令人心生悸意,心生敬意。
那是真正的平静,朝闻道,夕死可的平静。
陈长生不再多说什么,知道自己又学到了一些东西。
朱洛的剑到了。
世界或者光明,或者黑暗。剑来,黑暗的风雨挟着光明而来,世界再大,也没有哪个角落可以躲开,王破也没办法躲开。
他再次出刀,毫无新意的笔直挥刀,刀势落处,却新意十足。
他斩的不是那道剑光,不是漫天飞舞的落叶,不是十余丈外的朱洛,而是风雨。
风雨行于空间里。
王破的铁刀,笔直地落下,斩断雨柱,斩碎风缕,斩破了空间。
擦的一声,雨街之上出现一条幽暗的破口。
只要在这个世界之中,便没有任何办法避开朱洛的这一剑?
那么,便斩开一条新路,一起去新的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