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年之季在于春,一日之季在于晨,春晨乃是最美好的时光,只是略微有些寒冷。陈长生紧了紧衣领,在碑庐外坐下,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好些天,除了偶尔去檐下避避雨或是烈日,从来没有移动过位置,身下的青石上没有一点灰尘,甚至变的有些光滑。
荀梅留下的笔记,他从头到尾看了好些遍,早已烂熟于心,天书碑上的碑文,那些繁复的线条,早已深深刻在他的识海里,虽然没有足够地时间览尽那些碑文在四季里的变化,但每天的变化都已经被他掌握,所以他不需要再看什么,直接闭上了眼睛。
有脚步声响起,匆匆从远处走过,又有脚步声响起,从他身前慢慢走过,有压低声音的议论声在山道上响起,有刻意响亮的嘲讽的话语,在他耳边响起,然后那些声音慢慢消失,只剩下安静以及林中的鸟鸣。
林中雀鸟的叫声忽然变得密集起来,然后高空上传来阵阵雁鸣,其中有声鸣叫格外清亮。
陈长生睁开眼睛,向湛蓝的天空里望去,只见东方飞来了一群雪雁,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批回到京都的雪雁,春日的天空里多出了这么多雪,真的很美丽,他心想,那声清亮的雁鸣,应该是只雏雁发出来的,或者它还是第一次做这么长的旅行。
雪雁继续向远处飞去,可能会在京都停留数日,然后继续向西。
“只能这样了。”
陈长生站起身来,有些遗憾地说了一句话,走进了碑庐。
看着那座冰冷的石碑,和碑上那些已经看到厌烦的线条,他摇了摇头,心想自己的资质天赋果然还是不够。
荀梅的笔记,给他以及草屋里其余少年的解碑,都带来了极大的好处,像关飞白等人解碑如此顺利,都是从那本笔记上接近了前贤的智慧,从而得到了某种启发,他收获的好处,则是多了很多参照物。
在笔记里,荀梅留下了很多种解碑的思路,仅仅照晴碑,便有十余种之多。但在凌烟阁里找到的王之策笔记,第一句话就说到位置是相对的,所以陈长生想做的事情,不是按照那些思路去解碑,而是避开这些思路,另辟一条全新的道路。
通过观察碑文在天地间的自然变化,从而找到完全属于自己的答案,他想如此解碑。
这种思路极有可能是正确的,但对他的要求来说,还相当不完备,或者说不够纯粹,依然是取意、取形、取势这三种最主流、最正宗的解碑法的变形,或者说这种解碑法依然没有完全摆脱这种固有思路的影响。
他对此有些不满足,所以苦苦思索了二十余天时间,遗憾的是,依然没有能够成功。
更重要的是,如他对苟寒食曾经说过的那样,他修的是顺心意,他总觉得这种解碑方法,甚至是过往无数强者圣人的那些解碑方法,都不对,他总觉得这座天书陵、这些石碑应该有更深层的意思,那才是他想看到的。
确实很遗憾,他没有更多的时间了。
那声清亮的雁鸣让他清醒过来,时间过的真快,一晃距离周园开启便只剩下几天时间。
进天书陵的第一天,苟寒食问过他,是想去周园,还是想在天书陵里多停留些时间,他说到时候再想,这几天他已经想明白了自己会怎么选择。
如果他不能逆天改命,或者修至神隐境界,那么他只剩下五年的寿命。
当然要去多一些地方,多看一些风景,多认识一些人。
他想去周园,他要去周园,那么,他便必须开始解碑了。
于是,他开始解碑。
他抬起右手,指着石碑上某处,说道:“这是个家字。”
此时天光清明,碑面那些繁复无比的线条里,有几根刻的稍浅些,被照的如同浮了出来一般,隐隐似乎是个字。
然后他指向石碑另一个,说道:“这是个江字。”
紧接着,他未作任何停顿,望向石碑上方那团绝对没有任何人能从中看出文字的地方,说道:“淡。”
“烟。”
“照。”
“檐。”
“秋。”
“丛。”
……
……
转眼间,他毫不停顿地说了二十八个字,那些都是碑上的字。
最后一个字是光。
他的声音很清亮,就像先前那声雁鸣,对未知的世界,没有任何惧意,只有期待,满是信心。
然后,有清风起。
他从碑前消失。
……
……
(酷,会有下一章,但肯定很晚,早睡的朋友不用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