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宴就是唱戏,没一日是安静的。
有时贺闳还是挺愿意去永乐殿的。
瞧着精力充沛的盈妃,好像自己也不那么累了。
可没想到才听了半折戏,就因一封边疆急报不得不折回宣政殿。
政务真是永远都处理不完啊。
……好烦。
贺闳坐在御辇上,一手搭在扶手上撑着脸,双眸半阖着,虽是在闭目养神,可浓眉却还是紧拧着的。
他在发呆。
不看奏疏的时候,他很爱放空自己。
飘飘忽忽的思绪,却被一声尖叫给打断,“喵!”
倏然睁眼,才坐正身子,还没来得及去问满堂发生了什么,就感觉一个东西砰的一下子砸进他怀里。
热乎乎、软绵绵的。
但还是把他的小腹和两腿瞬间砸得痛到没知觉!
贺闳闷哼一声,瞬间回神。
满堂忙喊:“有刺客!快,抓刺客!”
抬御辇的宦官们都是精挑细选过的,遇见这种情况也没有慌张,先是将御辇稳稳落地,紧接着随驾的侍卫立刻将辇团团围住,亮闪闪的长刀齐刷刷地指向了——皇帝。
侍卫定睛一瞧,又连忙把刀给收了起来,可收起来以后,却又为难了起来。
这……
这刺客就坐在皇上怀里。
该如何下刀?
用武器对着圣人可是大不敬啊!可这情况,不做点什么又是护驾不力。
贺闳忍着疼睁开眼,便瞧见一张呲牙咧嘴的脸。
……
是个人砸他怀里了?
定睛再看,先一步注意到的是对方的眼。
那是一双圆圆的杏眼,眸子是浅棕色的,乌黑的瞳仁先是紧缩着的,然后在与他对视的过程中,一点点地散成了圆,好似泡在水里头的黑珍珠,被日光照得亮晶晶。贺闳逐渐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脸。
阿余也在瞧着他。
这样近的距离,自然是看不清容貌的。
先看到的,也是一双眼。
他的眼略显细长,第一眼看去是单眼皮,可细看之下,又能看到那薄薄的眼皮上还有一道极浅的折痕,折痕上面有几根多余的眉毛,再往上是一对形状硬朗的剑眉,微皱的眉心往下,便已可见方正的鼻骨,端的是眉眼沉静,瞳色深邃,鼻梁挺拔笔直。
因背着光,所以男人的眼暗沉沉的,透不出一丝光亮。
阿余嗅出了一股阴郁孤僻的气息。
不知出于什么诡异的本能。
她喉头一滚,吞了口口水——馋了。
也不知为什么。
看着这一双深邃难测的眸子,阿余居然舌下生津,就……很想吃。
直到满堂的呵斥声拉回了她的理智。
“毛娘子,您这是……您这是做什么?还不赶紧下来!小心惊了圣驾!”
圣驾?
阿余仰头与他拉开了些距离,以便看清对方的脸,“你是皇帝?”
距离一拉开,贺闳也看清楚了她。
坐在他怀中的女子眉不画则黑、唇不点则红,即使脂粉未施,却已自带九分好颜色,她面颊饱满、下巴却尖,本是一副天生妩媚的脸,但一双水眸却黑亮澄净、纯洁似水,略减了媚气、平添了天真。此时此刻,那双眼眸里装满了茫然与惶惑。
她的声音也软糯糯的。
问他,你是皇帝?
贺闳瞧着这张美丽的脸,面色徐徐沉下:“下去。”
看天子似有不快,满堂更是心急如焚,只恨不能上手去把人拽下来:“毛娘子!”
这毛娘子,争宠的手段也太下作了点吧!
直接摔到圣人怀里,真是有辱斯文啊。
阿余这才回过神,忙侧转过身,用手撑住贺闳的腿,借力往下一跃。
压得贺闳又是一声闷哼。
……
对当今天子造成二度伤害的阿余浑然不觉地跳下御辇,足跟一转,轻轻巧巧地跪下去。
月白色的裙衫,还凌空转出朵花来。
可真优雅啊!
贺闳忍着疼、咬着牙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