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可有什么人去看过御花园中的红梅花吗?”御花园里,楚宇晨双手负后,望着御花园里的红梅花,径自说道。
青龙楞了一下,主子问这个是什么意思,那御花园中的红梅花因为冬日里开得娇艳无双,所以路过的人随意去看两眼,或者长日无聊时特意去赏花的人都不少。
然而,他知道,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话,主子根本不会去问这些。
略一思忖,青龙才回答道:“回主子,近日因为有各国国君,使者等到访,去看红梅的人也不算少。有时候,一日之间有五六波人去看也是有的,主子您是怀疑……”
皇后在红梅花前差点滑倒的事,他也是知情的。
可雪地上路滑,皇后娘娘又怀有身孕,自然比旁人在雪中行走要更艰难几分。
主子会不会是多虑了?常言道关心则乱。
楚宇晨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确实怀疑过那片雪地是被人动过手脚,可既然去赏梅的人如此之多,这事也许真是个意外?
“走,跟朕过去再验证一下那片雪地。”楚宇晨心中一动,这个疑问他无论如何也有确认一下,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必须追究,否则的话,心中始终觉得有些不安。
这几日无论是朝堂和几个邻国,都太过平静了。
这种平静却不是岁月静好的感觉,而是仿佛有什么埋伏在黑暗中的兽,在潜伏着,让人觉得似有若无。
也许是自己太过紧张了吧,楚宇晨安慰着自己,毕竟,对于他来说,这样的平静的日子极其少见。
带着龙青走到了杨楚若险些滑倒的地方。
楚宇晨看着那雪地上的足迹,试探着在杨楚若踩过的地方踩了下去,用脚来回在地上滑动着,感受着地面。
青龙看到他认真的态度,也不由得开始凝神研究起来,围着那片被刻意留下衬托红梅映雪景色的雪地转了几圈。
楚宇晨敏锐的察觉到了雪地下的异样,青龙赶紧看了过去,见楚宇晨拨开地上的积雪,这一看,不禁也有些惊讶。
“雪下面有一层冰凝结着,看来上面的雪不是关键,关键在于下面的这一层冰。”楚宇晨自言自语的道。
雪之下怎么会有冰?
楚宇晨抬腿踢开了地上的积雪,只见那冰面蔓延着伸向红梅树下,伸手招呼过众人,指着积雪说道:“扫干净,把这些雪给朕扫掉,朕要看看到底这冰面有多大的面积。”
跟在身后的人立刻飞奔着拿来扫帚等物过来,一起动手开始清理积雪。
随着积雪慢慢的被清除干净,楚宇晨这才发现,原来红梅旁所保留的雪景之下,竟然是被一层坚冰所覆盖着的。
这到底是自然形成的,还是人为呢?如果是人为,那又是何人所为?他如此做原因又是什么呢?
三宫六院里的妃子,他已经全部都扫除干净了,在这宫里,还有谁会对她不利。
难道是杀了五大长老的那些人?
楚宇晨的眉头皱起,沉声说道:“叫人把御花园中所有积雪和路面都清理干净了,这种雪下藏冰的事,以后绝对不允许再次发生。”
耳中听着众人答应了,楚宇晨这才离开了红梅之旁,才走了几步,就看见一个马公公急匆匆跑来说道:“皇上,户部侍郎想要见您,正在御书房等候着呢,您看……”
户部?这是时候跑来是什么事?楚宇晨略一沉吟,说道:“朕去见见。”
御书房中,暖炉烧得火烫,室外的寒气被一扫而光。
户部侍郎听到楚宇晨的脚步声,噗通一声跪到在地,口中悲伧的呼喊着:“皇上,传位之举万万不可行啊,还望皇上能够三思。”
原来他是来说着这个的,看着白发苍苍的老臣颤巍巍不断叩首,楚宇晨心中升起了一丝不耐,浑身都散发出冷冽的气息,让那户部侍郎陡然住口。
虽然眼睛看不见楚宇晨,却依旧敏锐的察觉到了他气势上的改变。
这种上位者所独有的霸气,是楚宇晨的个人特征之一。
这样的气势朝臣都很熟悉,也因此更知道这位帝王不但有着超人的智慧与武功,更有着坚毅不可夺的性格。
不理会不断叩首的户部侍郎,楚宇晨在龙椅上坐了下来,直到那浑身上下强大的气场压制得户部侍郎不敢在擅自移动分豪,这才淡淡道:“卢成福,你来这里就是想要让朕更改自己的决定吗?”
楚宇晨的语气浅淡之极,仿佛谈论的是早膳吃些什么这种小事,但配合着他浑身上下那凛冽的气势,却让跪在地上的卢成福额头上渗出了汗珠来。
卢成福的头向下垂去,知道额头接触到御书房地面上的金砖,从额头处传来的冰凉触觉才让他微微平静了一些。
他带着恳求说道:“皇上,现在大战方才平息,您就要将大位传给非亲非故之人,这样做于国于民都并非好事啊。皇上,还请您三思。”
用尽了最大的勇气,卢成福才将这句话说出了口去,作为朝堂之中的老臣,他是了解这位帝王的,也真因为这份了解,才他不能不说出自己的意见。
楚宇晨作为一位帝王无疑是英明而睿智的,也正是他的英明和睿智带领这楚国走向了天下强国之列。
他们这些作臣子的人,敬重的人是他,爱戴的人也是他。如果现在换一个皇帝,又怎能在他们心中有着同样的地位?
如今刚刚平息了战火的地方,需要的是一位强大的,能够震慑所有人的帝王,而不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那个叫做风清扬的孩子,他见过的,也知道那是皇后的儿子。
可那又如何?毕竟,他并非皇上的儿子,血统上已经没有了继承的正统性,再加上年纪如此之轻,如何服众?
他今日进宫皇上,所秉承的都是一片为国为民之心,想来就算是与皇上的心意不合,皇上也不会处置了他吧?
想到此处,刚才被楚宇晨一身肃杀之气震动的狂跳不止的心慢慢安定了下来。跪伏于地,等候着楚宇晨的回答。
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楚宇晨却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来。
卢成福的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一次被揪紧了,沉重的呼吸喷到了地板上,又沿着地板蔓延开来,让光可鉴人的金砖之上如同蒙上了一层细密的白雾。
卢成福一直等到双膝都隐隐作痛,才听到楚宇晨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来人,去请裳儿过来,说朕有事要找他。”
叫他过来?卢成福一震,这明明是他要与皇上商议的事,请他过来又是何意呢?
楚宇晨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然的笑意来,这帮自作聪明的大臣,自己虽然是有了归隐之念,又怎么会把楚国随意交付给一个人呢?
既然他选择了裳儿,就已经说明了裳儿的合格的继承人。
既然他不信,那就让他亲眼见识一下裳儿过人的能力吧。
对于裳儿,楚宇晨从来都是极其有信心的。
毕竟,耳闻不如亲眼一见,就让这个忠心耿耿的老臣见见一下裳儿也好。
半晌,脚步声在御书房门外传来,卢成福只听见那软底靴踩出的脚步声铿锵有力,如同出征的鼓点一般,充满了年轻的力量。
一个略显有几分稚气,却又坚定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父皇,裳儿来了,不知父皇找我什么事?”
卢成福明显感觉到了楚宇晨身上那凛冽的寒气一收,如同是骤然被撤去了重压一般,浑身轻松了不少,深深吸了口气,心情才刚刚平复。
就听见楚宇晨略带了几分笑意的声音说道:“裳儿,户部侍郎卢成福卢大人,怕你过于年轻,担不起这副重任,你可有什么话说。”
皇上怎么当着他的面说了出来,卢成福心中不由得一惊,少年人最忌讳因为年龄被人所看轻,若这位是个气量狭窄之辈,那他以后的日子……
心中惊疑不定,却听见风清扬毫不迟疑的回答道:“裳儿没什么可说的。”
他竟然自己承认?
卢成福一怔,就听见风清扬继续说道:“但裳儿会做给他们看。”
好大的气量和胸襟,只是这一点,就不似寻常少年人了。卢成福对风清扬继续说些什么不由得更起了几分好奇之意。
“裳儿虽然自幼孤甘,也曾经读过圣贤书,裳儿既然要执掌皇权,当心胸比同天地,奋进务实,让百官都认可裳儿。”
卢成福见他一席话有理有据,娓娓道来,既亲切温和又不失风骨。心中不由得想到,看来是他小看了这少年人了。
也是,既然皇上是英明睿智的,那他所挑选的继承人,又怎么可能是个普通的孩子呢?
他就算心中有再多的不喜欢,又能怎么样,无论是谁,都左右不了皇上的想法。
却见楚宇晨击掌而笑,说道:“裳儿说的好,正是如此,天下之事万物同理,真是要务实奋进,你能以天地自喻,足见胸襟只广阔,眼界之宏大了。”
楚宇晨看向风清扬,眼中满是赞许的神色,不愧是她的儿子,这样的好孩子,真是让人无法不喜欢。
“父皇谬赞了。”风清扬略带几分羞涩,似是有点不好意思般对着楚宇晨笑了笑,他其实哪里懂得那么多,让他做皇上,他其实也很害怕的,可惜月姨娘说了,要是不能让这些百官对他心悦诚服,以后会生出很多事端出来的。
“其实臣子们一时之间不适应也是有的,只要父皇让裳儿扎扎实实办几件事给他们看看,裳儿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取得他们的信任。”
楚宇晨眼中的赞赏之色更浓,这才对着卢成福问道:“朕给你们挑选了一位奋进务实的新主人,不知道你们可否满意?”
卢成福此时已是被风清扬的一席话所震撼,想不到他小小年纪,已经有了这样的胸襟和见识,让他这个老臣都不禁折服,希望他以后能够做好一个皇帝吧。
卢成福心悦诚服的说道:“皇上慧眼,是老臣愚鲁了。”
一言落地,却听见楚宇晨冷笑着说道:“既然你知道自己愚鲁,为何先是怀疑朕的决定,后又质疑新君的才能?到底是户部人人如此,还是你自己的主意?”
楚宇晨那让人难以喘息的冰冷气势又一次充斥了御书房整个空间之内,让卢成福后背上的官服都被汗水浸染了。
皇上只怕是动怒了。
听着楚宇晨严厉的斥责,口中只能回答说道:“这是臣一个人的胡思乱想,还请皇上宽恕……”
一句话不曾说完,只听见楚宇晨冷哼道:“来人,将卢成福缉拿进大理寺,暂且关押,以儆效尤!”
皇上这是怎么了?楚国还没有因为谏言获罪的臣子啊!
卢成福惊恐抬起头来,万万没有想到皇上竟然会如此发落他,甚至连求饶都来不及说出口,就被两个太监连拉带拽的带了出去。
风清扬也是震惊不已,这位大臣虽然不该质疑楚宇晨的决定,但也罪不至此啊。
自己这位父皇,并非残暴之人,怎么会做出如此的决定呢。
风清扬心中疑惑不解,忍不住问道:“父皇,这个人并没有什么恶意,不过是行事谨慎,言辞间有些失了分寸罢了,咱们真的要把他打入……打入大理寺吗?”
他不明白楚宇晨为什么会这样做,因为在他看来,这完全是可有饶恕的过错。
让风清扬意外的是,楚宇晨却并没有露出丝毫的怒容,反而是等众人都退下了之后,才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来。
那笑容没有一丝的作伪,纯然是轻松与快乐的笑容,似乎与刚才发落户部侍郎的判若两人。
为何会是如此的笑容,风清扬有些疑惑,又觉得这笑容似乎曾经在什么地方看见过。略一思忖,不错,他曾经见过这样的笑容,在惜月公主的脸上,在她将玉玺当做礼物给他的时候。
难道这也是父皇送给他的一个礼物?一个被放入大牢内的臣子……
风清扬低下头去思索,楚宇晨却没有丝毫解释的意思,他做在椅子上,微笑的望着他,等待他自己想出来答案。
楚宇晨静静等待着,嘴角噙了一抹玩味的笑意,让他的笑脸看起来有几分促狭,有几分狡黠。
难道是这样的。
风清扬突然抬起头来,一双眸子莹然有光,“父皇,你将刚才那位大臣捉拿下狱,是不是想要儿臣释放他出来?”
楚宇晨嘴角的笑意一收,眉头皱了起来,问道:“你为何会如此想。”
风清扬看向楚宇晨骤然变色的脸,心中的肯定之意却越来越强烈了起来,继续说道:“一定是这样的,绝对不会错。”
他在楚宇晨的眼眸之中看到了笑意,那笑意带着欣慰与赞赏。
纵然他把脸板得再严厉,一双眸子也出卖了他真实的心意。
风清扬看着楚宇晨严厉的面色,反而露出了笑容了,继续说道:“只有这样,毕竟,今日这番话听到的人只有刚才那位户部侍郎,别人纵然事后听了他的转述也未必会放在心上。”
父皇是想让他坐稳皇位……
他们都有心了……
楚宇晨眼眸中的笑意更深了,一张脸却寒若冰霜,不肯有一点点的放松。
这个孩子能够在自己释放威压同时,还坦然自若坚持自己的判断,比自己所期望的还要高一层。
风清扬觉得自己的推测多半是正确的,更加自信了几分,继续道,“可经过这样一场的话,事情就不同了。父皇治罪于他,可我却放了他,必然人人都会好奇事情的经过。”
楚宇晨觉得自己的脸已经开始板不住了,冰霜般的脸色如同放在烈日之下一般,开始有了融化的迹象,可这样一个好孩子,怎么能让他不从心底中生出喜悦来呢?
风清扬的语速渐渐加快,越说越是肯定,他现在已经能够完全断定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了。继续说道:“因为有了这份好奇,自然会四处打探消息,而父皇又没有禁止别人谈论此事。”
“所以呢?”楚宇晨忍不住开声问道,一开了口,脸上那冰霜也就消融了个干干净净,语气中那份赏识之意满满的如同要溢出了一般。
风清扬的笑容也随着楚宇晨冰霜之色的笑容扩散了开来,他继续说道:“所以,我刚才的那番话就会被众人所知,作为他们对我进行判断的标准,而这位大人的遭遇就成了最好的佐证。”
楚宇晨含笑颔首,不错,他真是这么一番用意,从来帝王心术深不可测,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小的孩儿竟然能在片刻之间把他的用意判断的如此清晰无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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