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猜测对方悄无声息地死在哪个旮旯拐角了,下意识绕去偏僻处,看看有没有东西。
他没再做过梦,却总想起那夜荒唐梦魇。刚进皇宫时,像游览完全陌生的旅游景点,自那之后,再走过重楼殿宇,便多了一种类似旧友重逢的感觉。
这里的天空被楼台遮蔽,切割作不规则碎片,并不开阔。使他想起剑阁的云海,满山野树野花野鸡野鸭。
还有学院,记忆里遥远的沉沉钟声,太液池的烟波与白鹭,桂子与荷花。藏书楼年份老旧的木楼梯,踩上去咯吱作响。
少年们穿着蓝白相间的学院服,衣袂猎猎浮在风中,远望像大海泛起白色浪花,又像千千万万只白色飞鸟,振翅欲上青天。
逐流喜欢和程千仞聊以后,好像眼前没有事值得烦心,未来一片大道坦途。
“皇宫里藏着空间通道,等你超凡入圣,四海太平,我们俩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逍遥自在。”
程千仞正在吃弟弟做的米花糕:“空间通道烧灵石,国库没钱。”
“我有钱呀。”
程千仞摇头:“我已经欠你很多钱了。现在各宫用度削减一半,东宫率先以身作则,才能约束豪奢成性的贵族。”
他一生穷命,谁曾想到,做了太子还是穷。
***
徐冉来到皇都,最先去了淮金湖。湖边桃花已谢,碎红零落成泥,湖面荷叶新生,星星点点不成气候。这景致萧索黯淡,可见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令人感到深深失望。就像禁卫军给她的感觉。
从东川撤回来的镇东军精锐,人人有封赏,依然保留原编制,归安国公主统领,每日在京郊校场操练。唯有徐冉调去了禁卫军,主管粮草调配、后勤通讯等等琐事。众人猜测是因罪降职,却不知她犯了什么错。
禁卫军多由皇都世家子弟组成,门户之见颇深,徐冉与军中风气格格不入,既不耐应酬场面,又怀念从前金戈铁马的日子。
某天夜里她孤身一人四处游荡,机缘巧合听见丝竹与歌声,寻声而去,只见湖面亮起一盏盏金色的莲花灯,湖心画舫灯火通明,红绸飘飞,酥软的春风吹来酒香和歌声。
天上星辰、人间灯火都落在湖水中,柔柔地荡漾着金光。夜晚的淮金湖,就像美人拂去薄纱,露出明艳倾城的本来面目。
湖畔有撑小舟的小厮,载客人渡湖。徐冉乘一叶扁舟,向灯火辉煌的湖心驶去。
于是当温乐向禁卫军统领打探徐冉消息,就听到对方出名了,单以淮金湖常客的身份出名,被一众同僚羡慕。
那里的姑娘们恃才傲物,不喜欢的客人就不见。徐冉每夜与她们饮酒、听琴、唱歌、舞刀,结下深厚情谊。
当天夜晚,温乐带着公主府私兵,举着熊熊火把,气势汹汹杀到。
丝竹班子吓得跪了一地,宾客和舞娘不敢做声。
“参见公主殿下——”
“徐冉在哪!”
“在、在最里面那间。”
温乐带人闯进去。
唱歌的美人不唱了,与徐冉同来的还有三位低级将领,吓得赶忙行礼,唯有徐冉醉眼朦胧:
“哦,是你啊,你来啦?来得好。我知道顾雪绛为什么喜欢这里了。因为它能让人忘记一切烦恼。”
温乐:“胡说,你整日与这些酒肉朋友混在一起,有什么出息?”
“酒肉朋友不好吗?酒肉在,朋友在。”
“皇姐调你到禁卫军,何等用心良苦,别让我看不起你!”
徐冉喝的微醺,嬉皮笑脸地搭小公主肩膀:“我就知道这里每个人都看不起我,所以我不生气呀。”
温乐甩开她的手,命令拿火把的私兵:“给我烧!”
徐冉瞬间酒醒了:“这大半夜,你瞎闹什么,大姐,小姑奶奶,抓奸也没有这样的!你一刀砍了我算了!”
说着她把自己的刀塞给对方。
温乐气的咬牙切齿,愤而拂袖:“我们走!”
淮金湖美人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混乱结束,丝竹班子归位,又是觥筹交错,良夜恨短。
温乐刚乘船渡湖,便听见身后歌声靡靡,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落进湖水里,杳无踪迹。
她想,我最讨厌这个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