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刚出门, 程千仞似有所觉,转身一看,许多客人在二楼栏杆边围成一排,探身向下张望, 冲他们的院服指指点点, 窃窃私语。
“啧啧,如今的学院学生,到处惹是生非。”
“不知道今年双院斗法怎么样,我南人能胜过北人吗?”
“代表南渊去斗法的, 都是精英弟子, 现在要么在温书,要么在修行, 哪会来这儿喝酒听曲?”
‘精英弟子’程千仞感到尴尬。
林渡之也听到了, 小小声说:“但我们真的来喝酒听曲了……”
顾雪绛摸出烟枪点上:“唉,是我不好。”
徐冉:“酒也喝了歌也唱了, 一个铜板没花, 挺值。原下索可真有钱啊。”花大额银票如扔草纸。
顾雪绛:“铸造师邱北, 剑阁大弟子傅克己, 还有青州豪绅原家,哪个缺钱?”
程千仞:惭愧惭愧, 好像全世界只有我们缺钱。
四人抄近道往城东去, 小巷里晚风徐徐, 灯笼飘摇, 几条街外的车马喧嚣隐约传来。
徐冉忽然问道:“傅克己和原上求‘夜战淮金湖’还打过架, 后来怎么就走到一起?”
“淮金湖是我的主场,能让外人讨到便宜?那晚他们输的很惨,恍然发现比起对方,我更让人讨厌。之后同仇敌忾对付我,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年轻人互相看不顺眼,不需要合乎逻辑的理由。
我看你死板无趣装腔作势,你看我纨绔浪荡气焰嚣张。
一个眼神对上,就知道彼此心里那点不屑轻蔑。
程千仞只有一件事不明白:“输的很惨?”三人甩泥巴还有输赢之分,长见识。
顾雪绛:“当时原上求修为远不如我,傅克己又好洁,沾上泥跟要了命一样,你说谁赢?”
程千仞无法反驳:“你赢你赢。”
顾二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很得意的样子。
林渡之看着他,却说:“你少抽点吧。”
顾二摆摆手:“我没事,倒是程三和徐大要小心,如果决赛遇见这两人,认输为好……从前傅克己挥剑,我至少能看出他剑路中十二处破绽,现在,一处都看不出了。帮不上你们什么。”
程千仞心想,曾经的故友或对手日夜不歇地飞速进步,只有自己在原地甚至退后,想来滋味不是很好。
他拍拍顾二肩膀:“我们拼进二十名挣个宅院钱就行,三甲头名,有前辈师兄跟他们较量。”又算了算概率,“总不至于抽签正好撞上。”
徐冉虽为傅克己剑势所惊,却依然不服:“真撞上就痛快打一场,没打过怎么知道必输?”正说着,巷外传来打更声,“这个时辰,学院落锁了吧?鹿怎么办?”
顾二:“鹿去我家住呀。”
林渡之摇头:“不不,太麻烦你了,我找客栈就行。”
“你莫不是嫌弃我家院子小?唉呀,可怜我又穷又弱,要是半夜被人寻仇,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呜呼哀哉,丧命家宅……”
林渡之急的脸颊通红:“你胡说什么!”
徐冉抄刀鞘拍顾雪绛:“王八蛋,别欺负林鹿!”
程千仞:呸,白心疼你了。
***
程千仞本以为,所谓的马球比赛,是钟天瑜一伙人借机发难。纵有天罗地网,顾二不去就行了。武脉被废后,顾二忍得多少屈辱,没道理这次忍不得。
谁知第二天就有前辈师兄找上他们。
林渡之的诊室不大,忽然来了一群客人,没地方坐,大家只好都站着。
“两日后,双院斗法开幕典礼,温乐公主殿下将会致词。两院要进行一场马球比赛,为典礼助兴。你是唯一拿到北澜请柬的人,我们希望你参加。”
说话的师兄名叫周延,因为参加了去年斗法,在青山院威望很高,那些今年要毕业的师兄们都拥他为首。
他对顾雪绛说话时,身后五六人便静静听着,可是直到他说完,顾雪绛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有人忍不住问:“你们不会……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四傻齐齐摇头。
周延:“兰庭宴你们没来,可能不太清楚状况。那晚北澜提出马球比赛,场地、裁决者、执事官都由他们那边的人负责。”
他很有耐心,“今年双院斗法与往年不同,有温乐公主驾临,为了公主的威仪与安全,昌州府刺史定会陪坐,南方军部也免不了派人坐镇。公主又开了恩典,五百位南央城民众可以入院观礼。多方见证下,南渊若是被挫伤锐气……”
那就很没面子了。
他没说完,大家都懂。
当朝圣上尚武好战,年轻时率领铁骑开疆扩土,安国长公主于东征路上出生,从小在军帐里摸爬滚打,骑射功底不消说。后来天下大定,几位皇子公主陆续降生,圣上仍怀念旧日峥嵘,闲暇时就喜欢打马球,在宫内建了三个球场,带着儿女们上马挥杖,最小的温乐公主也不例外。还召臣子入宫打球,君臣同乐。
上行下效,一时间皇都马场林立。然而维护场地,驯养马匹需要高昂费用,寻常人家玩不起,使之更受权贵追捧。即使现在皇帝老了,打不动了,马球依然风靡皇都,哪个王孙公子若说不会,必遭人耻笑。
南方天高皇帝远,山水秀丽,学者名士们更喜欢起诗社、玩双陆棋、六博棋,年轻才俊也精于此道。
但这次南渊做东,已占地利,总不好再违背客人的意思,把马球改作手谈。
兰庭宴结束后,南渊学子起初热情高涨,当晚就牵了马,在青山院的草甸上选拔队员。自我感觉非常好。
周延却很头疼,青山院不乏骑射好手,但会打球的人不多,横冲直撞,动作犯规。春波台倒是有,可惜骑术功底不够硬,马上缠斗时容易落马。偌大的南渊,人才济济,竟然凑不够一支能与北澜争锋的球队。
听说钟家少爷精通马球,便派人去请,钟天瑜托病不来。周延带队训练了一天,矮子里面拔将军,勉强选出十四人,才想起还有一位被指名道姓邀请参加的顾雪绛。经过多方打听,找来林渡之的诊室。
四傻没料到这件事原来不简单。
顾雪绛只得实话实说:“抱歉,我旧伤未愈,骑不了马。”
六位师兄面面相觑,有性情酷烈者难忍怒气:“不是生病就是受伤,早知你们这些皇都公子不与南渊齐心,我等也不必费尽心思寻来……”
徐冉正要发作,周延一个眼神止住说话那人,对四人略行礼:“冒昧叨扰,告辞。”
众人在他的带领下行礼离开,难掩失望。
一群人高马大的武修,垂头丧气地走到门口,顾雪绛忽然说道:“我可以帮你们看看,虽然我不能上马,经验还在……”
众人齐刷刷回头,眼神发亮地看着他。
周延一伸手:“好!请!——”
***
自打北澜队伍与州府骑兵入院,南渊学院的气氛日益紧张,规矩也更严。
乘船渡太液池就能看出区别,从前大家一哄而上,撑长蒿的值勤师兄扯嗓子招呼:“后面的快一步还能再上三个!”现在一个个排队登船,位置坐满自觉等下一艘。
湖面波光粼粼,倒影斑斓天光,没人纵剑追逐,只有白鹭点水,残荷摇曳。
黄昏时分,南渊四傻路过骑射场,只见百余人在场间匆匆忙碌,有北澜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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