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别的了,映雪是我的命,不能给。”
程千仞想,说的好听,谁把命放菜堆里,还现磨现用?
“你刚才说你要走了?去哪里?”
剑阁和你师弟都不会放过你,天下之大,何处容身?
“往东去,找我师弟。他旧伤未愈,又被一路追杀,今晚恶战之后,再次血遁,一定伤势更重,撞见仇家就是去送菜。我找到他之后……”
程千仞想,杀了他,永绝后患?
“才能护他性命无碍。”
程千仞懵了:“你想救他,为什么还要跟他打?若是有苦衷,为什么不告诉他?”
宁复还叹气:“我在你们这个年纪,也觉得人生有何难?万事非黑即白,清楚简单……可惜人事消磨,天意难违,再好的剑,一旦沾了情义,便难斩恩怨。才知言不由衷,身不由己之苦。”
又突然笑起来:“所以我很喜欢你的名字,缘木求鱼,有求则苦,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程千仞默然无言。
顾雪绛看着这个人。此时他不像懒散的面馆老板,也不像传言中离经叛道的狂人,只像个历经沧桑的长辈,对后辈说点无奈心酸。
忽而宁复还对上他的目光,取出一支金针:“送你了,你可以找人仿制,其他就看你造化了。”
顾雪绛立刻起身拜倒:“多谢前辈。”
宁复还站起来,掸掸衣袍:“本来该多教你们一点东西,才不枉相识一场,可惜没时间了。”
话音刚落,程千仞豁然起身,他听到了脚步声。很多人从城南来,向这边飞奔,与他们大概只隔三条街。有修为后五感敏锐,刻意去听,甚是能听到乌瓦被踩踏的声响。
“东家,剑还给你,你快走吧。”
他们若被抓到,免不了去州府衙门里走一遭。
顾雪绛想的更多,剑阁双璧今夜显出踪迹,南方军部与剑阁都要寻人,事情发生在南央城,学院少不了也要出面。还有宁复还与宋觉非的仇家……真是举世皆敌。
宁复还最后看了一眼破败的面馆,忽然足下发力,乘风而起,直上云霄。
只余声音飘飞落下:“你们快回家去,别回头。”
程千仞:“你的剑!”
他们住城东,宁复还便向西去,去势极快,遥远的声音几不可闻:“送你了。”
顾雪绛拉起程千仞飞奔:“听前辈的,快走。”
程千仞耳中风声呼啸,夜虫凄鸣,海潮般的脚步声伴随着兵甲撞击声,不断逼近。
他们埋头奔出西市,抄小道在狭窄的长巷间穿梭,大道上已有巡逻兵队列跑过,火把熊熊。
“不行,我跑不动了。”
顾雪绛踉跄几步,弯腰喘息,强忍咳嗽。
程千仞起初也觉得累,后来像是有某种力量自经脉中涌出,疲惫一扫而空。他感受着真元运行,试图尽力催动,背起顾雪绛继续跑。
“撑住,快到你家了。”
小巷坑洼不平,伸手不见五指,但程千仞足下生风,未曾磕绊。
忽然天空一声巨响,回音不绝,远胜雷鸣。两人心悸,忍不住回头看。
这一看便愣在原地。
只见一道雪亮的剑光,横贯东西,延绵十余丈,将夜幕割裂两半。
它照亮南央半边天,逼得明月无光,星辰失色。
程千仞目力远胜从前,定睛望去,隐约有人影随剑势突破重重包围,一掠十余丈,隐没在夜色中。
然而巨响之后,天际明光久久不散,许多人从睡梦中惊醒,推窗出门来看,越聚越多。府衙兵将要赶人维持秩序,长街被围得水泄不通,一片混乱嘈杂。
顾雪绛依然看着剑光:“映雪剑宁复还,名不虚传。”
程千仞想,看来他们在面馆打架时,还真是多有收敛,不然半条街早都塌了。
他将顾二送到,又匆匆往自己家赶。
“外面正乱,你这一身的血,起码要进来换身衣服再走。”
“不换了,离得不远,没那么倒霉撞见人。逐流等不到我,怕是要出来找。”
天际剑光凋落,春夜微风忽而寒凉。
像是下了一场雪。
巡逻兵都被引去西边,程千仞继续抄小道赶路。
终于拐进自家所在的巷子,长舒一口气。
此时他并不知道,漫长的黑暗还没有过去,今夜最大的变故就在前方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