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残月当空。
柳烟路十七街的小院亮起灯火,两扇房门几乎同时推开。少年与孩童认真问答。
“昨晚睡得好吗?”
“很好。哥哥睡得好吗?”
“也好。”
鸡鸣即起,烧水洗漱,生火做饭,洒扫庭除。一切收拾停当,巷外才传来寅时五更的锣声。程千仞在院中打完一套健体拳,程逐流已在桌上摆好米粥小菜馒头。
吃过饭后,逐流送兄长到巷口,把书娄递给他。
程千仞背上书娄,忍不住又摸他发顶:“徐冉和顾二今天也是主课,放的晚,你自己先吃。我走了,快回去吧。”
程千仞去学院上课做题,程逐流在家做饭读书。
一日之计自此而始。
千家万户陆续亮起灯火,城中守军出巡,十二扇沉重的青铜城门,徐徐打开。
南央城位于大陆中部偏南,旧称‘云阳’,初建年份可追溯到百万年之前,更在板块运动、五陆合并之前。
它与东边的朝光城互为掎角之势,拱卫巍巍皇都。从此地北上的官道,被称为‘天祈命脉’。作为南方十二州里最大的首邑,守备驻军多达十五万。
同时它又处在贯通半个大陆的‘安国大运河’下游,南北航运中心,贵人官署云集,商铺鳞次栉比。
然而如此重要的战略、经济地位,都比不上一点——南渊学院在这里。
没有人清楚一座拥有百万年传承的学院,究竟蕴藏多大力量。它在南央城的声威权利,有时更胜刺史府,学院的规矩也时常凌驾于《天祈律法》之上。所以在程千仞眼中,南央城更像一个‘自治区’。
很多人一辈子生活在这里,从未走出过城门,嫁娶丧葬,一代又一代。
求学的游子却不同,他们从五湖四海来,在每个初春为南央注入新鲜血液,让它永葆青春。待他们学有所成,又流散于各地,让南央的血脉循环不息。
由此造就了这座城矛盾的气质,年轻的野心压过历史的苍凉,栉风沐雨却朝气蓬勃。
此刻朝阳初升,它在熹微的晨光中苏醒,威风凛凛。
中轴线的东西南北四条大道上,车马行人各行其道,贩夫走卒在早市叫卖,达官贵人乘车前往官署。修行者与普通人在一个摊位吃早点,年轻的书生搭讪同路上学的貌美姑娘。众生百态,太平盛世。
程千仞喜欢这里,教书育人的地方,虽然规矩多,骨气也更多。
人活得更像人样。
初到南央时,他是边境小镇来的外乡人,只觉得聚在老树下闲谈的大爷们,都比别处的大爷更从容自在。就连学院大门外徘徊的乞丐,也时常一副与有荣焉的淡定模样。
而现在他是南央户籍,这份百万年积蕴的自信气度,也要算上他一份。
学院东大门前是一片开阔广场,三尺见方的青石板整齐铺开,停着许多车马,华盖云集,人声鼎沸。因小厮丫鬟都不能入学院伴读,富贵人家的学子便在此地落轿下马。这场景稀松平常,今日却格外热闹了些。
程千仞看着那些身穿崭新院服,聚在广场徘徊的同窗,恍然大悟:“原来是新生正式入学的日子。”
高阔的院墙仿佛将蓝色天宇撑得更高远,朱红色府门在朝阳下愈显光辉,隐约可见高出院墙的飞檐斗拱,最醒目莫过一座八角楼,如利剑般直上云霄,割裂苍穹。
那便是学院的中心,南央城里最高的建筑,藏书楼。
每年的新生都一样,在烂漫春光里仰望这样一座庞然大物,万丈豪情俱上心头,再世故老成的少年人,也不禁流露出敬畏与骄傲神色。
程千仞穿过人潮,跨进院门,一路往南行,行人渐少,终于看见一栋山门牌坊。石雕山门经长年风雨侵蚀,青苔覆盖,其上‘南山后院’四个刻字也被岁月磨平笔锋。
‘太液池’是人工湖,‘南山’却不是假山。
学院建造之初,真的圈了一座山进来。
石阶蜿蜒,道旁古松参天。‘术科’四十六间学舍依山而建,高低错落,白墙灰瓦,在流淌的晨雾间时隐时现,如珍珠散落林海。
‘算经’课的学舍盖在半山腰,程千仞还未进门,先听见里面飘出的热闹谈笑。
他住处离学院再近,也近不过那些住在后山的。学院里寝室是四人一座小院,收费不贵,但他家有幼弟,还要外出打工赚钱,只能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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