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向他们看了过来,才同时点头。
“蓝霜……先生,恕罪了!”
他们二人在缓步走上前来,内心里也像是做出了极大的决定,一句话说过,便已一个伸出左掌,一个伸出右掌,无形法力交织向前,犹如巨大的手掌,撕向了前方的滚滚怪雾。
周围南山盟学子及教习等人,皆满面担忧,看向了怪雾。
从她们查出了那件事,便急急禀告了院主与城守,赶过来时,没想到还是晚了……
听同窗们讲,方寸半个时辰前,便来到了蓝霜先生这里,那……
轰隆隆!
出人意料,城守与院主探出的无形之力,还未触到那怪雾之上,却忽然听得里面一阵暴响,似乎还夹杂着一些人的闷哼与器物破碎之声,又似里面出现了一股子极为恐怖的力量,那怪雾竟没有被从外面撕碎,而是由里到外,整个裂成了碎片,然后飞快消散在了半空。
众人皆惊的后退了一步,定睛看时,便只见到,三株柳树间的怪雾与邪阵,都已消失的干干净净,惟余一片狼藉,后面的洞府,还有前面的石案,甚至是地面,都出现了道道裂隙,触目惊心,而蓝霜先生与方二公子,则隔了石案坐着,两个人皆神色平静,面无表情。
看他们的模样,倒像是正在喝茶叙话一般。
方寸似乎连身上的白色学袍,都没有弄污一点,崭洁如新,只是静静坐着。
惟有眼神,在这时候显得很复杂,似有愤怒、同情、难过,更多的则是悲伤。
而在他对面,蓝霜先生却显得有些呆滞,他这时候身上的外袍已然撕裂,露出了一身的毒疮,每一个毒疮之中,皆有鲜血流落,使得他看起来倒像个血人一般,身上的气机更是在飞快的消弭,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如今的他,成为了一个空壳子,惟余眼底的惊色。
“这……”
众人看着他们两人的模样,竟是心里一惊,不敢上前搀扶。
“原……原来如此……”
蓝霜先生看着方寸,也不知闪过了多少疑惑与不解,甚至还有些不甘,但终究,这些情绪,都在他眼中快速的流逝,最后剩了下来的,倒惟余些许的无奈与自嘲,他缓缓开口,身上的戾气尽皆消失,低低的叹:“灵秀的担心是对的啊,我确实……确实该离你们远些!”
方寸不答,又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沉默许久,只低声道:“我修炼的……”
“呵呵,不必告诉我!”
蓝霜先生轻轻抬手,制止了方寸开口,只轻轻叹道:“既是天才,便总有些让人不理解的地方,只是可惜啊……”在他说着话时,体内忽然响起了一声仿佛瓷器破碎一般的声音,他的肉身,竟然在这时候出现了一道可怖的裂痕,从胸前,一路蔓延到了额头位置。
他的脸已经分成了两半,但脸上的神色,却显得十分从容与平静,望着方寸,轻声道:“若是可以将你教导出来,也不失为一桩幸事,只可惜,我应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随着声音颤动,就连他的身上,居然都开始掉下了一些碎肉来。
方寸缓慢的抬头:“先生为何不先服人丹,再来……那样明明会有更大的把握……”
“你还愿意唤我做先生?”
蓝霜先生看向了方寸,眼神似乎有些复杂。
方寸认真的回答:“先生是我入了白厢书院之后,第一个愿意教我,用心教我的人!”
说着这话时,脑海里也不由得闪过了初入书院,被逐出学亭时,无所事事之际看到的凉亭之内那一袭蓝袍,想到了他尽心为自己讲解修行之道,炼气之法,想到了他被自己折磨的头疼,将一身学识倾囊相授,只是单纯有目的接近自己,与用心教导是有极大区别的……
方寸可以明显感受得出来其中差别……
……
……
“其实我也有些不懂……”
蓝霜先生听了方寸的话,神色也似有些感慨,他沉默了许久,忽然笑道:“快要死时,总是害怕死,但身边人一个一个都没了,我也觉得……这些其实挺没意思的……”
方寸有些艰难的启齿:“先生后悔了?”
蓝霜先生笑着摇了摇头,面上裂痕更多,他认真的,轻声的回答:
“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
方寸一时怔住,抬头看向了蓝霜先生的脸。
那瓷器一般布满裂纹的脸上,此时满满皆是遗憾与难过。
那遗憾不知道是遗憾什么,但应该不是为了没能夺舍自己而觉得遗憾……
“先生……”
方寸一时心里涌出了无数的疑问,他还有很多话想问。
“原来死也没有这么可怕,唯一遗憾的便是……”
可在这时候,一阵微风吹来,蓝霜先生那已崩碎的肉身,忽然倒塌,化作了一篷烟尘。
连带着他最后的话,都已被风吹得模糊了。
方寸能够看到的,只有那脸上最后一个有些歉疚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