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遥,此事不少人都知道。”
她的语气很平和,却像是一把带了血的刀,让人们安静了下来。
人们不再议论纷纷,而是一起抬头看向这位穿着干净面无脂粉的女子。
“诸位与我一同守城至今已近两月,也见识过了叛军的凶残可怕,原平城外,尸横遍野,我等却还能在城中温饱,所依仗的,就是各位的护城之心。”
“家国大义之言,我不必细说,只说近处这些事,叛军离开青州,青州百姓穷苦无路,叛军从兖州调兵向西,兖州城里连会走的都不剩了,十几万大军,他们要粮草,要金银,要烧杀掳掠以逞凶狠,若是我等不能同心协力,今日的青州、兖州、贵相城就是明日的原平城此城我们是为谁而守不过是为了我们自己的一条生路罢了。”
“知府言大人带人北上卢龙,一月便回,若是此战能胜,原平城附近便无可令叛军大军驻扎筹粮之地,如此,我们的原平城才能守住,大家的这一条生路才能守住。”
白净瘦削的女子说话时候并不慷慨激昂,却令人格外信服,人们看着她,渐渐觉得心中有了些热意。
是了,他们现在做的,不过是不想死罢了。
不想死,要活,就得守住了原平城
谁能带他们守住原平城,谁就是能救了他们的最好之人
孟月池走到了被捆成一团的傅寿面前,继续说道
“我来原平城的时候,孤身而来,来日离开此地,也清白坦荡,不带一粒粮食,一块金银。不是因为我是个多么高洁清廉之人,只是因为我深知求生一路有多难,我所做之事,抵不过众位保卫一家老小、以性命搏生路的胆量。”
雪似乎下得更大了。
傅寿奋力抬头,想要看向孟月池,却只能看见雪花从她的裙角前面飘落。
“可有些人,就将各位的性命当成了可以投靠叛军的投名状,想要劫掠府库,想要杀死这城中守卫,各位,这样的人,可能留他性命否”
“不能”
激愤之情渐渐连成一片,有人干脆捡起地上的碎石砸向校场前跪着的一干人等。
孟月池看向刘嬷嬷,刘嬷嬷无声一叹,将一把宽刃大刀递给了她。
握紧刀柄,孟月池深吸一口气,在朔北辛苦锻炼而得的力气聚于此时。
手起,刀落,人头滚地。
百姓们安静了下来。
傅寿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孟月池跨过他的血,走到了另一人的身后。
这一日,她连砍了十颗人头,面不改色。
“各位都是勇武雄健之士,想来,比我更有杀人之力,今日我能连砍了十个作乱之人的头,明日,各位也定能以一当十,斩敌酋如吹灰。”
白色的裘衣,青色的裙摆,素白的手,乃至于脸上都带着血。
柳生尘看着那女子,却还觉得她是干净的。
像是一轮明月。
言方应攻打卢龙关一事还算顺利,偏偏被雪阻在了道上。
在他离开的第二十七日,叛军留在青州、兖州、定州等地的上万人,裹挟各地残余百姓,将原平城团团围住。
号称五万大军。
此时的原平城里,加上临时征召的青壮也不过一万两千余人。
“孟娘子,上次八千人来攻,天寒少粮,他们自会退去,这次却是足足五万人,此时又比之前暖和,他们缺粮至无路可走,无论是军是民,都有搏命之心。”
孟月池站在城头上看向不远处的大军,密密麻麻,颇为骇人。
息猛娘留下的冯粒娘站在她身侧,神色凝重。
虽然这些人都潦倒干瘦的不成样子,踏平原平城是够用的。
孟月池忽然说“比起杀敌,这些人更想要粮食。”
冯粒娘看向孟月池,只见她垂着眼眸。
过了片刻,孟月池说
“能从兖州、青州走到这,这些人多半都吃过人肉吧。”
冯粒娘吞了下口水。
“孟娘子,您、您打算如何”
“告诉下面这些人,三颗人头可换一升粮食。”
冯粒娘大惊失色
“孟娘子,他们会听么”
“试试。”
孟月池抬起头,看向更远的北方。
“这些人围住原平城,与其说是为了攻下原平,不如说是要取了言大人的性命。等到言大人归来之时,叛军便会撤去,只留这些被裹挟的百姓在此。”
只要言方应稍有恻隐之心,将这些人收入原平城,原平城自内而破之日就在眼前。
驱使这些人来原平城下,叛军之人实在恶毒至极。
孟月池转身离开城头,冯粒娘连忙传令下去,让兵士们都呼喊起来。
三颗人头一升粮。
在城下双眼发直的百姓眼中渐渐有了些狠意。
看见有人真的扑向了自己身侧之人,久经沙场的冯粒娘忍不住移开了目光。
“人头,我有人头给我粮”
那人的呼喊还未完,就被人从身后扑杀在地。
原平城下顿时成了人间炼狱。
冯粒娘见此情景,连忙去告诉了孟月池。
“孟娘子,他们真的厮杀起来了,我们真的给粮吗”
“给,准备些篮子,用绳子装了粮食送下去,绳子绑在城垛上,小心送粮的兵士不要被拽下去。”
“是。”
冯粒娘走了,孟月池放下了手里的笔。
“嬷嬷,今天夜里,你带着府中所有人,去城上架锅,烧热油,再寻些火油。”
刘嬷嬷看向自家姑娘。
孟月池的脸上带着微笑
“真正能杀了三个人的,又有几个是真的百姓呢”
听闻原平城竟然以三颗人头能换粮之事引动军中哗变,一直隐在后军的叛军将领坐不住了。
“今日死了多少人”
“回将军,大概两三千人是有的,受伤之人也有数千。”
“真的有人用人头换到了粮”
“回大人有,大概三四百人换到了粮食。
”
那些粮食大半已经被咱们的人夺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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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明日取些人头让咱们的人去换粮,派弓箭手在后面策应,趁着他们换粮的时候放箭,正好趁机攀城夺门。”
“是”
“我要让那孟氏女知道什么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第二日,原平城下又是不休不止的厮杀争斗,鲜血浸透的城墙下,有人成群结队捧着三颗人头大步跑了过来。
“粮换粮”
听到城下叫唤,城上渐渐落下了绳筐。
“怎么是空的”
“先收人头后给粮,你们昨天还有人拿石头凑数呢。”
听到城墙上的人这么说,换粮之人只能认了。
过了片刻,绳筐再次落了下来,换粮之人连忙去拿粮食,突然,他身上传来一阵剧痛。
是滚热的油自城上浇下。
“中计了”
叛军将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两日放任这般自相残杀,本以为能趁机夺城,却是这么一个结果。
“那些百姓还剩多少人”
“大人,剩的不多了”
回禀之人言语支吾“很多人,得了粮,就跑了。”
“不是只有几百人”
突然明白了“粮”不只是有“粮”,那将领无奈地坐下。
“此事,只怕也在那孟月池的算计之中,狠辣阴毒至此,庐陵明月哈哈哈哈”
正在叛军决意撤兵之时,一面旗帜自北而出,一女子手持长矛,带上千骑兵奔驰而来。
此日,刚好是孟月池与言方应约定的一月之期。
三日后,一篇名为缴叛章的檄文自原平而出。
檄文中写尽叛军在江左益带领之下倒行逆施枉顾人伦之种种。
江左益得闻卢龙失守,终于决意折返。
此时远在晋阳的并州都督林珫收到了一封信。
“君欲求之功在此,过时不候。”
信末署名与那檄文相同孟月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