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得多听听你的,对了,你要跟我合作是做了功课的,我也做了功课,比如去找了个叫佘兵的导演喝酒……”
池迟手指的节奏没有任何变化。
宫行书看了一下那只白皙纤细的手,又看向池迟精致的下巴。
哟,小姑娘的定力很强大嘛。
也是,她要是不强大,自己也不会看上她不是?
“要不这样,元旦那天我就不打扰了,那就今天吧,你要去哪里?我正好没事儿也跟着溜达一圈儿。”
池迟笑容不变,微微抬头看了一下宫行书的眼睛。
“好,我得去红星剧院看马天舒老师排的新戏,您要去看么?”
“哦,老马出新戏了啊,他我可熟,走吧。”
马天舒老师就是前几天在课上好一通表扬了池迟却没认出池迟的那位教授,他所在的红星剧院也是四九城里有名的老剧院了,地方是个寸土寸金的好地方,整个剧院还带有上世纪中叶的建筑风格特点。
七十多年之前,这个国家的第一部话剧诞生——那个人们耳熟能详的“我和你相爱你爸爸却是我爸爸”的故事从薄薄的一个剧本变成了一出让人随着演员的一举一动而心思纠结人间惆怅事。
那之后,这个有过很多故事的国家有很多很多的好剧本诞生,也有一代一代好的话剧演员在小小的剧场里上演着人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剧情甚至细节却依然每次都会受到震撼的悲欢离合。
那些剧本里,有时代下的小人物,有历史中的大人物,有传说中的智者,有神话中的英雄……他们的悲喜,是被一代又一代的演员们反复打磨和雕琢的,所以分外动人。
走进剧院,池迟仿佛立刻就能听见有人用铿锵有力的语气读着剧本里的念白,却分不清楚这声音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她脑海中的幻觉。
剧院舞台上的灯是亮着的,马天舒教授正在和几个演员讨论走位与灯光的细节问题。
池迟的手里拎着一个纸袋子,看见了马教授之后笑眯眯地递了过去。
“早上出门之前做了几个小点心,没什么糖分,您尝尝?”
“点心?”
马教授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又看了一眼时间,才对池迟笑着说:“快要公演了,都忙昏头忘了吃饭了。”
“午饭早就送过来了,也就您们几个没吃了。”
剧组的后勤是马教授的女儿兼任的,她同时也是这部话剧的一个策划者。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池迟看见的是被人用羽绒服包起来保温的几个快餐盒。
“其实话剧演员也没那么辛苦。”
六十多岁的马教授显然是饿极了,赶紧过去端起一个饭盒就大口扒起了饭,吃得狼吞虎咽他还生怕自己这幅忙昏头的样子会吓到池迟。
“我说老马,你这样可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有本事你现在吃着大餐喝着小酒,大家还唱着歌,你能说话剧演员不辛苦,就这样吃着25块钱的盒饭,你说,我们也信不了啊。”
戴着一个狗皮帽子被人忽视了的宫行书很自觉地坐在了马教授的旁边。
“小宫?你这是……”
“我开会的时候碰见池迟,她说起来你排了新戏,我这一想我也两三年没看你的戏了,这不就来了。”
宫行书说话间就很自然地摸到了池迟刚刚送给马教授的那一盒小点心,拈了一块出来放进了自己嘴里。
“椰蓉球儿……还有别的口味?”
掏掏掏,又挑了一块儿。
“红豆?不错,这个我喜欢。”
马教授早就知道宫行书的没溜儿,看着池迟正在打量着整个舞台,他喝了一口汤冲下去了自己嘴里的那口饭。
“走,我带你上去看看。”
老人拉着池迟的手臂,把她拽到了舞台上。
舞台不高,台阶只有区区六阶,池迟走在上面的时候,就像是踩在云端。
也许这里真是云端。
因为有人穷尽一生,都不曾真正地走在上面。
“你能听见么?”
马天舒拍拍池迟的肩膀。
“这里有过四凤、程疯子、常四爷……他们的声音应该都还留在这儿,因为这里有过他们的骨和魂。
拿腔捏调抬起头,在这个台子上,不管是谁,都得变成他们。没有镜头给你大特写,也没有打光板在你眼前晃来晃去,你想要抓住观众的注意力,必须得拿出自己的全套本事,你的肢体、表情、台词……没有一个是可以通过拍摄手法去挽救的……你只有你自己。”
马教授是真的喜欢话剧,喜欢表演,看过池迟的电影和池迟聊过之后他也是真的喜欢池迟。
没有人会不喜欢她——一个全心全意做着自己事业的女孩儿,也全心全意地爱着这一项事业。
惜才的马天舒自然而然也就动了拉池迟来演话剧的心思。
在老者洪亮的声音里,池迟的神情是一种微妙的平静。
她走到舞台中间摆放的桌子旁,拿起了被放在那里的剧本。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故事,一个人坐在桌子旁书写着历史,那些他笔下的人物为了篡改他所写的东西而一个一个地出现在他的眼前,有王侯将相,有绝世美人,他们有的威逼,有的利诱,最终还是输给了这个书写者的坚持。
“怎么样?要不要找个角色试试?”
伊甸园里的蛇曾经是怎样的笑容,此时的马教授也就是怎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