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砸下一角来了。掌握了基本技巧,玉连城开始一抡复一抡的猛砸,砸着那块巨冰呻吟着一点一点地裂成大大小小的碎片。阮若弱捧着一个大盆,把溅在褥子上大小碎冰都颗粒归公的拣进来。于是一个砸一个拣,倒像是在麦田里一个收割一个拾穗。这画面颇有一种你耕田来我织布、你挑水来我浇园的意境。一连抡了十几锤,玉连城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不行了,我得歇会。”
“表哥,一看就知道你平时缺乏锻炼,现在让你干这种重体力活,真是苦了你。辛苦了辛苦了!”阮若弱先批评了他两句再慰问他。
“平时我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更勿论干这种下力活了。看来以后的时间不能全消磨在诗书棋画上,也得匀出一点来练练体魄。否则真是……”玉连城自己都笑着摇头不止。
玉连城中场休息的时候,阮若弱却没闲着。她拿着那块小银锤,把盆中一些较大的冰块逐个击碎。边击边道:“表哥,咱俩分工合作,你用大锤砸碎块,我用小锤砸末儿。流水线程序呢!”
“流水线程序?又是你們的语言吧。好,继续流水线程序。”玉连城休息了片刻,立起来衣袖一卷,继续开始抡锤砸冰。他是标准的中国式文弱书生,体力上虽然后继乏力,但却有毅力来亡羊补牢。居然也撑到了最后,愣把一块巨冰砸成了一堆大小不一的碎块。砸完这块冰,他一身衣裳前后两襟都湿透了,额头也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几绺散落的刘海都被濡得湿漉漉。真是难为他了!
阮若弱暂且丢下手里待加工的冰块,掏出块帕子来替他拭汗。“表哥,今天太感谢你了。我一定一定,做一份最最冰爽可口的水果冰出来,第一碗一定是你的,除了你,皇帝来了我都不给他吃。”
那只拭汗的手拈着块帕子轻拂在额上,袖口有暗香盈盈缠绵,玉连城不禁心中一荡。定定神,方笑道:“水果冰,也是你們那个时代的食物吧?好,我就等着尝新鲜。”
阮若弱终于成功的制出来了水果刨冰,而且做的还很不错。五颜六色的水果丁儿,和着糖浆牛奶一起拌在雪白晶莹的冰末儿里,看上去好看,吃起来好吃。第一碗当然是给劳苦功高的玉连城,他吃上一口后,连呼道:“好吃好吃,果然是好东西。表妹,这次是我阴差阳错被你抓了差。下次你若再做,哪怕让我从家里专程跑来当差,我都甘心情愿,只要有你亲手做的水果冰吃。”
“表哥,这可是你說的哦!下次还找你当差,不过我有要求,不能中场休息。你赶紧回家锻炼体力去吧!”阮若弱取笑他。
玉连城笑着点头。“是要锻炼是要锻炼呀!”
两大盆的水果冰,阮若弱让杏儿给各屋的主子們都送一份去,三姨娘那儿加送两份,两个孩子是肯定爱吃的,让他們多吃点。再找出两个银制的食盒来,满满装了两盒,用厚实的棉布层层裹上保持冷度。一盒递给玉连城,“表哥,你拿回家去,搁在冰窖里能放几天,明后日还能吃得上。”
另一盒捧在手里,“这个送去给姚继宗吃,他一定会乐开花的。”
玉连城便道:“我正好要回去,你顺路坐我的车去姚府好了,我陪着你去,找他也方便些。”
“好哇,那就一块去吧。”阮若弱說完,再扭头再对杏儿說:“杏儿,还有大半盆的水果冰,你拿去让府里的人們都尝尝鲜吧。
“好!”杏儿答得喜眉喜眼。
阮若弱和玉连城一起上了马车,朝着姚府的方向走。玉连城方才使劲砸冰,一身汗透的衣裳都还未全干,衣袖也还在高高挽起中,几缕刘海也仍是半干不湿的掩映在眉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乌发的掩映下,越发显得如白水银盛黑水晶般剔透清澄。阮若弱看了他半天,突然间发觉:咦,我怎么敢看他那么久了。居然有了免疫力?
再细细一想,却想明白了。以前的玉连城,太过完美了,完美的不真实。不似世间人,完全不染烟火气的那种。让人油然而生一种震撼感和距离感!只觉在他面前无法自若如常。但方才他挥汗如雨锤着巨冰的“苦力”样子,还有他现在这付“粗服乱发”的样子,都有着极亲切极温暖的家常气息在散发。仿佛是邻家一个可以随时叫过来帮忙换桶矿泉水的小哥哥,一个生得很俊美却也很随和的小哥哥。
“你看了我半天,我脸上有东西吗?”玉连城笑问道。
此刻他的笑容,并不如以往那般让阮若弱觉得心脏呈无政府状态的乱跳一气。而是如同夜归人远远瞥见家中的一窗橙红灯火般,心中顿时有温暖感触,流转如春潮涨。他依然还是让人注目的美,但美的柔和,不再像烈焰四射,让人无限向往却又不敢接近。
“表哥,我觉得你今天好令人心生亲近感,我居然不像以前那样不敢看你的笑容,老是想躲开你的眼神了。”阮若弱实话实說。
玉连城听得怔了怔,复展颜一笑。“终于不把我当神来看了?”语气中大感轻松。
阮若弱也听得怔了怔,随即也跟着笑起来。“是呀!不把你当神看了,你和我們一样是人,有血有肉有长处有短处的人,只不过比我們生得美些罢了,有什么了不起。连砸块冰都要中场休息的,哼!”故意做个不屑状,把头一扭不看他。
玉连城忍不住笑着要伸手去揉她的头,却见她突然把头凑近车窗往外看。看着看着掀开车帘朝外面迎面驾来的一辆马车喊道:“秦迈,秦迈,秦迈你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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